我的好奇在於,要是那個寫了「陪你走中國」的人,跟那個「拒絕聯考的小子」碰了面,一老一小也來一趟壯遊,那麼硬頸的小子真會乖乖地走完全程,聽那出錢的老子一路不時大放闕辭嗎?
那小子是真的沒遇上能讓他服氣的?或者,那時候的他,就算天王老子親自上陣也都降伏不了他呢?
我其實不大確定當年是不是真的讀了「拒絕聯考的小子」,但「拒絕聯考」這個概念的確引人深思。
1986~1987年間,讀高三的我無限苦悶。
跟幾個僑生、一堆外地生,在升高三的暑假一起搬進學校宿舍,原想以近似自囚的方式逼自己正視聯考,但實際上卻是枉然。每晚由舍監坐陣的晚自習,只要坐在自習室靜靜地看書,誰管你讀些什麼呢?
每天下了課,去學校附近的自助餐打發掉晚餐後,就在回程的路上順道去書局挑一兩本晚自習的精神食糧。我原想透過課外閱讀,提振自己面對聯考的士氣,誰知道,當時正巧出了不少批判社會、批判大學、批判知識份子的專論,「拒絕聯考的小子」正是書架上格外奪目的一本,記得也有「野鴿子的黃昏」吧!
這些書籍,越讀越是心驚,每每自問:難道,這便是我即將戮力以赴的未來嗎?換著讀讀當時還出刊的文星、人間雜誌吧!事實上也好不到哪兒去。我被這些書刊的主題深深吸引著,然而太年輕的我,卻受不住歷歷指出問題但一時嗅不到出路的煎熬。每天像是上了癮般地,必得到書局補充這些精神鴉片,然而越吸取,卻也讓我的心神越加低迷,終至無可忍受,某日,我便佯裝生病,買了車票奔回南台灣。平時無事幾乎全無音訊,一聯絡便是代誌大條的我,在不該現身的時候出現在父母面前,著實把他們嚇了一大跳,我說出了不想繼續念書,卻又認為父母不可能理解,絕不說出真正的原因,兩相膠著,最後在母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之下,勉強返回台北。
不多久,依稀是在十一月末吧!在某週日清晨醒來,天氣晴好,心緒平靜,覺得此事老不解決也不是辦法,便又專程回了一趟南部。這次父母認定我必是中邪無疑,直接把我架到一名女乩童處。
全程,我冷眼看著這對愚夫愚婦,聽著女乩童說我所住宿舍有冤魂之類云云,只要我父母誠心跪求三太子,就可以幫我化解,說時遲那時快,父母二話不說,「咚」一聲齊膝跪下,剎時,我的確猶如大夢初醒,覺得就算堅心要做自己想做的事,也大可不必使用讓父母這麼傷心的方式吧?!
回家後,我跟母親條件交換,說願意把高中念完,也可以去參加聯考,但不管考上哪所大學,都一概不去念書。
我當時說得氣派,其實一心認為自己必定名落孫山無疑。那時情境,母親自然完全答應,只要我肯回台北。
聯考過後,似乎還真有學校可念,母親連哄帶騙,說還是填填志願交出去吧!待入學通知一來,我的確心有動搖,意外考上的私立大學風評確實還挺好,但心底深處老是有個聲音冒出,要我堅定意志;母親便說,那去辦個休學吧!萬一明年重考成績不佳,尚有退路,我覺得似乎無妨便也照做。母親果然兌現承諾,讓我依照自己意思在家自學,不上補習班,一方面也如願當個不稱職的小台勞,照應陪伴出現阿茲海默症狀的老祖母。
隔年我考上位於指南山城的大學,母親才老神在在跟我說,去年已算好命,看準了我會考更好,這才同意任我隨心所欲。
原來我一心以為高潮迭起的交涉、談判、遂行意志與自學夢想,全仰靠算命仙鐵口成全。
但我著實需要這個完整的Gap Year,它讓我真正找到自信,明白為何要繼續學業,儘管在四年之後、大學畢業前夕,我不免還是墜入另一團徬徨、未知的迷霧。
ps「拒絕聯考的小子」與「陪你走中國」的作者為同一人,吳祥輝,只是出版時間相隔三十年以上吧!「陪你走中國」是吳祥輝送給長子大學畢業的禮物,父子倆由北至南,縱走中國一趟。據說他打算送給次子的禮物,會是東西橫走中國一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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